郭扬华
谷雨过后的一天,小雨飘忽,大雾弥天,我来到“焦桐”和“焦林”。
那天,站在远处眺望,绿油油的麦地里长着一排排泡桐树,一个个村庄掩映在林丛之中。雨雾中,“焦桐”和与之相连的“焦林”,以及焦裕禄干部学院显得肃穆、庄严。
当年焦裕禄亲手栽下的那棵麻秆粗的幼桐,已经长成双人合抱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人们亲切地叫它“焦桐”。焦书记带领人民种植的片片泡桐林,大家叫“焦林”。
高大的泡桐树开出满树的花朵,硕大繁密。那密密匝匝淡紫色的花朵好像青春的欢颜,说不出的明亮和活泼;像一串串淡紫色的风铃,花筒深邃,它的香气,四散飘溢。泡桐花的味道很特别的香,香得让人有点意乱情迷。传说中,性格高洁的风凰“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我觉得,风凰是应该栖在开满紫色花朵的泡桐树上的,因为紫色还代表高贵。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心似双丝网,结结复依依。”《子夜歌》中的句子意境多美啊,人间四月天,清朗饱满的紫色白色的桐花开满“焦林”,花朵沉甸甸,质地肥厚。那啪嗒啪嗒的雨滴打在厚重的花朵上,好像老僧敲着木鱼。我伫立在“焦桐”下,听着雨打泡桐花,时光好像静止了。
我是熟悉泡桐花的。因为20世纪70年代,我回乡务农,生产队开展“植树造林”活动,那年月,在村子里的田边地角,我们不停地挖坑栽种泡桐苗。我们小时候,泡桐花是拿来当玩具的,女孩子把泡桐花串成一串,盘在头上当王冠,或挂在胸前当花链。
那年春天,我回到故乡,去看那乡野堰边的野生青桐和当年栽种的泡桐。它们被砍伐了许多,剩下的树孤零零地挺立在风中。它们虽历尽风刀霜剑,树干却光滑细腻。几只黄鸟盘旋于树梢,鸣声清脆悦耳。风来时,青绿的树叶如铃铛,摇响一片金属之声,串串缕缕淡淡紫色的桐花纷纷掉落。花落在水里,被水送走,飘零而去。它的花很重,一朵泡桐花,啪嗒一声坠落地上时,发出沉闷的声音。化作尘泥。草丛里,堰塘边,都是零落的花瓣。我们站在树下,桐花啪嗒啪嗒地菱谢下来,落在我的头发上,落在我的衣服上。
在故乡的村庄,我听过一夜桐花零落声。雨从黄昏时分滴滴答答地下,绵绵如酥。月光和桐雨,蒙蒙的玉白色相互浸透交织。桐花在低低的雨声中,一朵一朵地落在窗前的屋下。
一位学医的朋友跟我说,泡桐花是一味中药,可以用来治青春痘,取春天的新鲜桐花数枚,揉搓出汁,在痘痘上反复涂擦,连用三天即见效。有一年到驻马店出差,见当地朋友采盛开的桐花回家,用滚水焯过后凉拌,把它当成佐餐的佳肴招待我们,说是与芝麻叶、槐花并列的美味。
树犹人也,总要寻求自己的价值。眼下的泡桐已不单是遮风挡沙的“保护伞”,还成为兰考人民的“绿色银行”——焦裕禄当年治理风沙的“农桐间作”模式,已形成了一个有着500多家相关企业、产值100多亿元,解决5万多人就业的“泡桐经济”产业链。而用兰考泡桐制作的家具和乐器因不易变形和音质优美早已漂洋过海,远销欧美东南亚,家具、乐器制作已经成为兰考县的两大支柱产业。兰考泡桐树的传奇经历,被媒体形象地概括为“一棵树,一个产业,一种精神”。
雨停了,夕阳染红了“焦林”。我望着村子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忽然感到,桐花和我们有一种必然的联系,是生命的支撑,须相亲相爱,相伴而行,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