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红星
谁都知道屈原是我国最早的大诗人,而我等与植物打交道的人知道,他是一位伟大的植物学者。《楚辞》那优美语言描述的植物景观,那丰富想象塑造的植物形象,那深遂的思想赋予的植物象征意义,引导我进入迷人的植物世界。
在我看来,《楚辞》的最大特色是诗人们以楚国特有的音律、动植物、词汇抒发情感寄寓心情。所以,引述的植物多达101种(类),包括当时中国广泛分布的植物种类和华中、华南的特有植物。屈原所作《离骚》《九歌》《天问》等篇章,宋代吴仁杰在《离骚草木疏》一书里考释出植物59种。屈原在创造骚体的同时,依诗取兴,引类譬喻,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创造性地构建起植物与人类之间的联系。比如,《离骚》有“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等句,江离、芷、兰、木兰、秋菊都是长江、淮河流域常见的香木香草;《九章》甚至有26句提到香草白芷,包括白芷的别名辟芷、芳芷、芳香、芳等,香木香草被用来比喻君子。同时,《离骚》有“薋菉葹以盈室兮”之句,薋即蒺藜,菉即荩草,葹即苍耳,这些植物代表恶木恶草,用以比喻小人。无疑,屈原开创的以香木香草喻君子以恶木恶草喻小人的文学方法,对于中国人欣赏自然美的影响是深刻的,也使得那些本无善恶之分没有情感升华的植物命运发生了重大改变。木兰、兰花等香花植物之所以成为人们偏爱的园林植物,而有些生命力强盛的植物却被人们所漠视,推本溯源,与屈原赋予植物不同的寓意有莫大关系。
屈原领悟到了兰花隐君子的高洁。在他看来,只有道德高尚的君子才能与兰花联系起来。他的作品中“兰”出现频率很高,如《离骚》中有“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联系到他身怀美好才德而被楚王贬弃不用流放江皋的不幸际遇,他是从无比芳香却无人爱戴而独处幽谷的兰花找到了精神寄托,是把自己对兰花的比德审美转化成了深情的爱恋。而当他跳江自沉,则为他兰花增添了悲剧色彩,升华了兰花的比德意义。
橘是楚国的“封疆之木”,是社稷的象征之树。屈原饱含深情写下了那首留传千古具有祭祀色彩的《橘颂》。在《橘颂》中,屈原赞美橘树是美好之树、吉祥之树,把橘树比作意志坚强的仁人志士,表达自己志节如橘,追求高尚情操和理想人格的情怀。《橘颂》开创了文学作品赞美橘树之先河。之后,曹植的《橘树赋》等历代咏橘的诗词歌赋莫不同祖于屈原。从此,橘在民间成为吉祥、美好的象征,在士大夫阶层和文人的心目中则成为“君子”的代名词。如今,屈原家乡秭归橙柑橘柚满山坡,为“中国脐橙之乡”。
因为知道这些渊源,所以我每看到《楚辞》里的植物,就不由想起伟大的屈原。